王阿海走得很快,他的队伍在朔州以北等候,双方都派的是辅兵民夫交接粮食,夏主赠送给王阿海和金人的一千二百匹马被他转手送给了刘陵。
其实这一千二百匹马的价值很高,王阿海闷头吃了个哑巴亏,换到手的粮食其实不值那么多。
刘陵本就是想要试探金人的底线在哪里,心里暗自疑惑他为什么肯忍住,时立爱走过来,告诉刘陵有使者求见。
阴山以南,还有不少契丹的部族,也就是所谓的山后之地,方圆足有千里,被金人许给了夏主李乾顺。
不是说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实在是契丹和奚人的部族反抗尤为激烈,使得这块土地如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金人那边多的是要经营的土地。
更何况辽主还在夹山一带流窜,本该去抓辽主的完颜宗望屯驻在居庸关,接替他率军追击的金人将领虽然击溃了辽主的前军,但没能抓住他。
金人头疼的地方,现在成了刘陵的“宝地”。
周围几个部族的头人、族长们都过来拜见刘陵,这次不是因为刘陵辽国旧人的身份,而是因为刘陵的正妻是奚人,跟他们,甚至可以攀上亲戚。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林有远亲,大概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同时,他们也理所当然地赠送了女人,刘陵婉拒后,他们还是坚持送了三个契丹、突厥女子,似乎,都是部族里比较“高贵”的女性。
几个部族都只是表达出亲近之意,但对于刘陵出兵的要求,他们只是含糊过去,几个头人族长离开时,刘陵还主动送了他们一批钱粮,和他们亲热的称兄道弟。
他们一走,刘陵的脸色当即阴沉了许多,他看向时立爱,后者笑而不语。
“你早就有打算。”
“是。”
“你算到金人这时候不管吃多少亏,都不会在这跟我动手。”
“对。”
“为什么?”刘陵没等他说话,而是自问自答,轻声道,“因为,云中府北面是阴山和长城,阴山以南有个名字,叫夹山。”
辽帝逃窜的那个夹山。
中间隔着几个州地和大同府,看似有将近千里之遥,但金人的数万精锐主力全都在那儿搜山检海,拼命找辽帝。
数万精锐金军和数万夏军的差距,比人跟狗的差距都大。
“攻下朔州往西的城池,可以截断夏人的粮道,但相应的,我没有兵力固防,只能劫掠和焚粮后离去。换句话说,我是在给某个人.打开道路。”
时立爱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恭敬道:“大帅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关节,臣很高兴。”
“李乾顺必须死的原因之一,是他若在的话,西夏必然会从背后攻打夹山和契丹诸部,辽主最后的躲藏之地也会荡然无存。”
“那就不奇怪了。”
刘陵微微颔首,手按在了刀柄上。
迎着刘陵的目光,时立爱温和的笑了笑,表示认可刘陵的话,他笑容里,满是岁月的痕迹。
“云中、燕地,两个府加十几处州地,尤其是云中,本身虽然饱经战乱,但人口还是有的,一旦尽吞云中,大帅凭借您在燕云的威望,足以称王。”
“辽帝就是坨臭狗*,谁沾谁臭。”
刘陵盯着他缓缓道。
金人割舍那么多就是为了抓辽帝,要是自己敢替他打开生路,绝对会让金人发疯。
“臣既然效命于大帅,那么,就绝对不会再肆意妄为,另做打算。”时立爱咳嗽了几声,沙哑着嗓子道:“老夫年轻时,或许还敢再赌一把,但现在已经是七十多岁,有心无力。
所以,我等旧臣都知道,辽必亡无疑,就算是韩昉韩公美,他其实也没了心气,现在拼命做事,只是为了报亡国之仇。”
“你说,想怎么做?”
刘陵松开刀柄。
“先杀夏主,打开南下道路,诱使辽帝南下。再与金人私下约定,请君入瓮,截断辽帝退路,使金人弑杀辽帝,伱诱降辽帝残部,结连契丹诸部,合纵云中,夏国,如此一来,称王之势可成。”
时立爱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他去年很多时候都跟随刘陵在外征战,身体已经耗的差不多了,现在很容易生小病。
情绪一激动,又连连咳嗽起来。
刘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让耶律延禧在夹山继续当野人吧,那是金人的事。我明日派人把你送回涿州,你,好好养病。”
耶律延禧,是辽帝的名字。
“老家伙。”
时立爱抬起头看着他。
“你到底想要什么?”刘陵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你全家都在我手里攥着,功名富贵,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现在,真就连全家都不顾了?”
时立爱躬身一礼,平静道:“臣临行前还有一话要说。”
“嗯。”
“若是欲使耶律氏为太后,大帅需亲提兵马,或是派遣一得力大将入夏,耶律氏但凡有点脑子,这时候都会不顾一切地给您提供所有便利。”
时立爱说完后,再度躬身施礼,转身离去。
刘陵盯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看见韩世忠还领着一班亲兵在远处站岗。
“老韩。”
韩世忠听到喊声,一路小跑过来,刘陵揽住他肩膀,指着不远处那三个由契丹诸部头人族长“友情赠送”的女人。
“你要老婆不要?”
“你挑个喜欢的,带回去暖床。”
韩世忠这方面是真不客气,见刘陵没开玩笑,立刻去挑了一个最好看的,刘陵笑骂一句,拍拍他的肩膀。
“你这次与夏人交战,觉得他们如何?”
韩世忠连忙推开那个女人,思忖片刻,恭敬道:“鸡犬不如,实乃鱼杂耳。”
“末将手提千骑,敢在夏人万军之中走一个来回,若是有三千铁骑,末将敢亲率部曲斩其主帅,夺其大纛,若有万骑,末将敢去兴庆府城下,问问夏人谁可”
兴庆府相当于大宋的开封府,是西夏的京城所在。
“好了,别吹了。”
“明日你领骑兵先行,一路向西进发,哨探各处,但凡破城拔寨后,不留俘。”
“喏!”
虽然已经是夏时,但阴山之巅,还有积雪残留。
一骑立于山巅眺望远处,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随即策马下山。
消息层层传递,耶律大石接过军报,他穿着一身甲胄,脖颈上露出一条新的伤痕,深深看了一眼大营上方飘荡的龙纛,迈步进了行营。
“时立爱派人来报,三日后,我军可以趁机奔袭南下,突开金人重围,夏人边关一带空虚无备,我军可趁势入夏国。”
龙榻上,坐着一个面容衰老的皇帝,因为颠沛流离的日子和不断低迷的形式,已经毁去了他大半心力,抬头时,可以看到他两鬓白发微动。
看着耶律大石,辽帝平静道:“时立爱奸猾,不足为信。”
“陛下,但现在,这已经是我军唯一的生路了!”耶律大石身体一颤,忍不住道:“时立爱计谋有独到之处,我军养兵待时,借着夏国民力,未必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够了!”
辽帝沉声道:“既然时立爱屡次劝诱朕南下,朕料定,要么是金人,要么是夏人,他们的伏兵一定在那儿。朕,要御驾亲征,与其决战!
若是天命还在大辽,朕,不会输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