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都习惯在桌子上说话,但现在,有人选择了掀桌子。
刘陵策马狂奔,身后公主颠颠的,不断撞击他的后背,公主咬住红唇忍受,死死搂住刘陵的腰部,后者这时候也顾不得腰部疼痛,只能策马扬鞭,一路飞奔。
赵良嗣说营寨往南就是童贯的大营,但刘陵这时候选择朝着约定好的地方前进,那里,有他的二百多亲信骑兵。
在涿州城的一亩三分地上,刘陵可以说那就是他的地盘,但偌大燕地,现在若是有人敢腆着脸说这儿归他管,那么,那个人应该就是郭药师了。
宋人哨骑发现敌军来袭的地方在西面,但刘陵一行人狂奔了片刻后,被派遣到前面的骑兵转回来,喊道:“前面官道上也有!少说数百个兵卒,有人在把守路口!”
“走小路!”
数十名骑兵在荒芜的田地里狂奔而过,身后扬起无数灰尘,惊起田埂边枯树枝头的几只乌鸦,大叫着飘飞在他们头顶。
赵良嗣很惊慌,但很懂事地没有催促。
但并非他在明知刘陵没去童贯大营的前提下选择默许,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儿的地形和方向。
随着马蹄声慢慢停缓,韩世忠和几名骑兵回到刘陵身边,不用他多说什么,刘陵就已经看到,小路那头也把守着数十名兵卒。
这次再没有其他小路了,刘陵从公主手里接过弓箭,带着身后骑兵们再度加速,顷刻间弓弦开仗,箭矢脱手而出没入一名常胜军兵卒的头颅内。
其余骑兵大多都会弓马,齐齐放了一轮箭矢,半数箭矢没射到人,但既然射中了的,路口那边当即倒下十几人。
韩世忠感觉战马在不断加速,他微微伏低身子,手里马槊微敛,已经遥遥对准了一个常胜军兵卒。
马蹄声微缓,两名常胜军兵卒仓皇抬起长矛刺来,韩世忠抬臂让过长矛,将两根长矛牢牢挟住,随着战马冲势不减,那两个常胜军兵卒还愣愣站在原地,顷刻间,韩世忠马至、人至、枪至!
血花从一个常胜军兵卒的下巴处爆出,马槊从下而上贯通了整颗首级,随即常胜军兵卒全身的重量都挂在和马槊相连的头颅上,被韩世忠仗着马槊高高挑起后砸落到地上,溅起一圈尘土,在身底下慢慢荡漾开的血泊表面,兀自在马蹄声中颤抖。
沿途不断有尸体栽倒,五十多骑兵直接冲过了守军的防线,继续朝着远处狂奔。
马蹄攒动,韩世忠感觉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流淌,知道是之前那个常胜军士卒的,他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在他怀里,赵良嗣默默抹了一把满脸的血污,刚才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大多喷在了他的脸上。
赵良嗣缩在韩世忠怀里,有些抑郁地看向远方。
跑了大半天时间,再也没看到一个常胜军士卒的身影,又跑到前面探路的几名骑兵忽然射出两支响箭,赵良嗣眯起眼睛,看到前方小树林里忽然出现了许多身影。
一行人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刘陵带着公主下马,也给白马留点时间休息。几个兵卒正围着一个老卒,刘陵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站起身。
时立爱神情有些难受,他毕竟已经老了,刚才纵马狂奔了将近十里路,一停下就呕吐不停,刘陵蹲在他身边,用自己水囊里的温水替他漱口清洗,又示意公主走过来,把她的白色狐裘披在时立爱身上。
“老东西,这儿不能停下。”
刘陵拍着他的后背替他顺气,低声道:“得走了。”
时立爱咳嗽几声,将水囊还给刘陵,勉强站起身。
“那是谁?”赵良嗣瞥见刘陵对那个老卒态度很温和的样子,不由得好奇道,他已经意识到抱着自己的有可能是个宋人,因为韩世忠偶尔说话的时候,那种口音是改不掉的。
“一个老卒罢了。”韩世忠懒得说。
“哼,他刘陵能对一个老卒如此关照?”
“刘将军对谁都很关照。”
韩世忠忽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用害怕怀里这个二品官的赵学,所以接下来不管赵良嗣怎么问,他都懒得回答。
燕山府,除了东面的一个县被金人攻占,燕山府全境连带着北面顺州,全都亮明旗帜反了,也有少部分不愿跟着一起开战,随即被顶头将领杀了。
郭药师往各处传消息,说金人宋人都意欲坑杀全部常胜军,所以大家现在为的是求活。
宋人的几名将领勉强逃出来了大部分,但是也有两个人落在郭药师手里,金人那边气得要死,但根本不敢有大动作,因为他们那边,是完颜宗望落到了郭药师手里。
而同时,原本的主帅完颜阇母还在平州,被张敦固当人质扣押着,因此驻守在蓟州景州的金兵一时间竟然群龙无首。
童贯当时率军驻守在涿州和燕山府交界的地方,听谣言说前方金人打过来了,童太师整整犹豫了一刻钟,然后带着一队兵马杀向了南方,高喊着平定易州的常胜军余党。
整个燕地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篝火舔舐着木柴,是树林里难得的温暖,再往后一点,就是一个稍微宽大些的山洞,刘陵坐在洞口处,旁边是赵良嗣,两个人对着地图像模像样地看了片刻,各处地理位置都差不多知道,但是接下来该如何选择,两人之间颇有些分歧。
赵良嗣认为应该找到宋军主力,和童贯商量接下来如何行事。
但刘陵这时候是真怕童贯也弃军而逃,连带着带崩整个燕地的宋军,自己就算已经把手底下几千涿州军调教的有了点模样,到时候也得跟着崩盘。
他心里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回到涿州,想办法控制住涿州易州几处主要城池,易州北面都是山脉,若是常胜军南下,能选择的进攻方向不会很多,极有可能是从燕山府以南攻打涿州。
不得已,他撇下了赵良嗣,哄他去睡觉。等赵良嗣睡熟后,他来到时立爱身边,低声道:“老时,郭药师爆了,你怎么看?”
时立爱咳嗽一声,从他手里接过地图,刘陵举着蜡烛替他照亮,看见时立爱用指甲在地图上慢慢刻出一条路线的痕迹。
“从涿州提一支兵马,过龙泉河,一路北上,此处是青白口,历来不受辽人重视,若郭药师率军南下,此处必然空虚无备。”
“我若再倾尽涿州兵力北上,”刘陵缓缓道:“郭药师那时候南下,却不是正好打我一个空门大开?况且.”
时立爱说的这条路线,有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在易州时候,听赵鹤寿说的路线,但是因为是从涿州出发,所以中途需要穿过的山脉河流少了一些。
“你到涿州的时候,先偷偷把家小送走不就行了。”时立爱冷声道。
“倒不完全是家里人的事。”
刘陵站起身走了两步,低声道:“我部下兵马不多,几场野战或许可以,但别说是跋山涉水地去奔袭燕山府腹地,就算是过去了,一路打入燕山府,打到燕京城下,到时候底下兵马必然疲惫无比,他郭药师也肯定会在燕京部署重兵防守,怎么可能攻的下?
涿州城是我两年经营基业,一旦失去,就再也不可能有。”
郭药师南下,他刘陵北上,双方就是对捅换家的局面,诚然,燕京之于郭药师,意义绝对高过刘陵和涿州,双方一旦各自开战,损失最大的就是郭药师。
但.账不能这么算吧?
自己拼着涿州城破拿下了燕京,到时候孤城一座,宋人再不支援,自己岂不是进了个笼子?
“将军!”
时立爱忽然坐起身,身上的狐裘散落在旁边,嘶声道:“做大事而惜身,行小利而忘义,历来狭路相逢,勇者为胜。将军尚有七尺身三尺剑,声名勇冠三军,仁爱遍播于燕地以南,振臂一呼,常胜军中皆是燕地辽人,又岂能不动摇?
再者,又并非只是将军一家兵马。”时立爱喘了口气,手点在燕山府以北居庸关的方向。
“宋金都有俘虏在燕京城内,郭药师抓住完颜宗望,定然也是送到燕京中关押,防止疏漏被其逃走。宋人心思难明,怯懦无用,不如派遣使者入金国境内,与金人相互约定奔袭燕京。
若燕京城破,常胜军人心必散,郭药师屡次逆天而行,早已惹得军中不满,到时候将军振臂一呼,常胜军将士倾心归顺;白沟河以北,燕山府以南,八百里燕地尽归将军所有。
届时常胜军半数归附,手中握有一府三州之地,披甲数千,猛士三万,北顾可以称臣,南望可以抵敌。
更兼此处乃辽国旧地,将军以公主名号重立辽国旧祚,无论宋金皆可依附,待得经营十年,焉知不能重图大辽国祚霸业?”
时立爱戳在刘陵心口,低声道:“将军为何只愿蜷缩在涿州一地,仿佛是宋人看守门户之犬,岂不引燕赵豪杰耻笑?”
“我引金人南下,到时候攻下燕京,却是金强我弱,我如金人砧板上的鱼肉,到时候却又该怎么办?”刘陵盯着他。
“将军是忘了么,金人已经不能再打了,如今已经先后有两个完颜氏统帅被俘,辽国皇帝西出夹山,金国境内震动,今岁严重缺粮,纵然依旧是兵强马壮,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无粮怎么打!
攻下燕京之前可以随意许诺,攻下燕京之后,到时候缓缓图之,先招揽常胜军将士兵卒,甚至可以用钱粮跟金人借兵南下。借金人之刀,开自己的疆土。”
火光倒映在时立爱的眼里,正熊熊燃烧,他伸手抓住刘陵的衣服,声音嘶哑如哀求,“将军一直亲近宋人,但你就算是宋人,大宋国内如何形势,伱难道不知?只要你一兵强马壮,宋人到时候还得是过来讨好你!
做宋人有什么好!燕地乃辽国故地,因此大势在于将军。将军,出兵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