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坐下之后,他一半胸膛从残破的衬衫中露了出来。
这时,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上半身露出来的地方,有不少伤疤。
那些疤多数都是刀伤,看着狰狞可怖,但均不致命。
真正可怕的,是他左胸上的一个圆洞。
赵德彬没见过枪伤留下的疤痕什么样,但他看到张鹏那处疤痕,他就知道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张鹏本来在喝茶,他吼了半天,嗓子有点干,结果他一抬头,发现大家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左胸,这才知道自己走光了。
他干咳一声,把衣服朝上拽了拽。
令人尴尬的是,张鹏把上面的胸脯遮住了,下面的肚腩又露出来了。
张鹏恼羞成怒地朝外吼道:
“畀我拿件衫啦!”(注释1)
吼完之后,张鹏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对着赵德彬几人略带不好意思地笑道:
“对唔住,真系让各位见笑啦。”
张思明坐到张鹏身边,用力把张鹏捂胸的手扒拉开,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你这是枪伤吧?
怎么搞的?
还有你身上这些伤,你不是开饭店的吗?
为什么身上会有枪伤?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砍你?
你到底在做什么生意?”
“我……”张鹏被问得哑口无言,他想再编个瞎话圆过去,但却发现眼下这个状况实在是瞒不住了。
现在,就连最单纯的马华成,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了。
张鹏长叹了口气:“我就系不想让家里知道,今天才只带了四个人过去。”
说话间,一个小弟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给张鹏送进来了一件衣服。
张鹏披上橙色的大花衬衫,指着退出去的那名小弟叹道:
“要是我带着十来个这样的去接你,你一看就露馅了。
唉,大哥大嫂老实本分了一辈子,从来也没行差踏错过一步,
结果他们辛苦拉扯大的弟弟竟然在外头当了白相人。
我系真不敢让家里知道,
要不大哥非得把我逐出族谱。”(注释2)
接着,张鹏又恨声道:“哪知道有扑街抓住了我身边人少的机会,派人过来斩我。”
不过,狠扈只是在张鹏脸上一闪而过,很快地,他就反应过来了,像是很怕给张思明留下不好的印象似的,重新变回那个和蔼的叔叔,拍着张思明的大腿安慰道:
“你放心,
后面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叔会保护好你和你这些朋友的。”
张思明想着张鹏遍布上半身的伤疤,痛心疾首地说道:
“叔,你糊涂呐!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来洪港!”
张鹏不以为然地笑笑:
“这世道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叔我命大,还活得好好的。
那些跟我作对的死扑街,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
我要是当初不出来,现在也还是个小工人,填饱肚子都难。
过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好。”
张思明气道:
“说得好!
鹏哥现在多威风啊,连仇家砍你都要出动二十号人!
你可真是混出头了,别墅住着,豪车开着,还有数不清的小弟使唤。
要不我也不回去了!
我就留在洪港,当你的打手,顺便也能跟着享享我叔泼天的富贵!”
张鹏立刻赔笑:
“不系!
不系!
当古惑仔没前途,不然我十年前就把你带过来了。
出来混的,
无非就系帮人睇场、收保护费,
时不时接点外快,砍个衰仔,
要不就是去濠境开片,
替大佬蹲格仔,
哪一个不是三更富五更穷的,
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的啦!”(注释3)
张思明吹胡子瞪眼:
“所以你这二十年都在帮人睇场收保护费,接外快砍衰仔,去濠境干架、替大佬坐牢?”
张鹏赶紧澄清:“没有没有,我不系他们草鞋和四九,我系纸扇,文职人员的啦。”
接下来,在张思明的逼问之下,张鹏迫不得已交待出了他究竟在洪港干什么。
尽管张鹏极力掩饰,但他的职业已经是明摆着的,掩饰也是徒劳。
按照张鹏的说法,他所属的“公司”叫作义盛联,是洪港这个“行业”里经济实力最强、组织最为严密的“公司”之一。
义盛联旗下有十二个堂口。
刚说出“堂口”二字,张鹏就立刻纠正:“呃,部门,部门,什么堂口,系部门啦!”
义盛联的主要活动范围是九隆区的尖莎嘴、麻油地、九隆城区、关塘和汪角一带,以及新街区的将菌澳、囤门、元郎、葵勇、大甫、份岭、离岛常州等。
张鹏手里掌握两个堂口,是尖莎嘴与汪角共同的揸ft人,加起来有三四百号“员工”的样子,属于规模很大的部门了。
义盛联的地盘大部分都在洪港的繁华地区,尖莎嘴和汪角更是非常繁华的地段,属于老城区,是鱼龙混杂的地方。
能管着这两个地方,这也能从侧面说明张鹏的实力。
在1920年就纵横申沪滩的达人杜老板早就说过:
"赌是对冲,
嫖是窟窿,
穿是威风,
吃是实功。”
义盛联的传统业务是经营靠卡拉k、酒吧、洗浴中心等的娱乐场所,靠强大的武力支持收取保护费,当然还有一些不方便说的业务。
近年来,社团已经开始向着公司化转变,逐渐洗白。
张鹏虽然是尖莎嘴和汪角的扛把子,但他其实是义盛联的白纸扇,又称四一五,司职讲数(与其他社团冲突谈判)与揸数(社团财务管理)。
在义盛联公司化改革之后,张鹏作为管理型人材的作用更大,当龙头不在的时候,甚至可以代理龙头向下面发号施令。
能坐稳这个位子,张鹏完全就是行走的社团活字典,对社团典故行话那叫一个烂熟于心。
他在社团里的人缘也不错,属于跟谁都有点交情的那种。
张鹏的威望比较高,必要时还能客串一把四三八二路元帅,主持开坛收徒、帮会祭拜等诸多事项。
这一场针对于张鹏的袭击,明面上应该是敌对社团17a干的,因为17a跟义盛联是老对头了,生意和地盘上的纠纷、摩擦不断。
可张鹏能坐到这个位子上,头脑自然不会那么简单。
他觉得这事也有可能是义盛联内部下得黑手,其中涉及到了社团内部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也是一团乱麻。
由于罪魁祸首还没有揪出来,张鹏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所以他恳请赵德彬几人最近留在他的别墅里,请大家给他几天时间,让他把这个事情处理好,排除危险之后再出行。
同时,张鹏也对把客人们卷进社团风波当中再三表示歉意。
对此,赵德彬也表示理解。
为了安全着想,大家还是暂时先留在别墅几天,再外出办事或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