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到这里就不再刻意地保持与路易斯皇帝的距离了。
他把双手背在身后,主动地走到他的面前,直到他的裙摆都贴上他的长裤,他仰起头,眼睛里像是撒落了明亮而璀璨的星光,当他同样看着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眼眸中有几近于满溢出来的爱意,丝毫没有掩饰,全部都是他的身影。
这极大地抚平了路易斯心里的那只凶兽。
伊丽莎白伸出原本放在背后的双手,他把手心朝上,像是捧着什么隐形的东西一样。
“伊丽莎白没有想要和除了路易斯陛下以外的任何人跳舞。”他就站在他的面前,与他之间的距离已经是接近得不能再贴近了,他只要伸手,将能让伊丽莎白彻底处在他的控制范围里,他的怀抱里将会有他纤细娇柔的身躯。
于是他可以毫无顾忌地低声地说出“路易斯陛下”这个称谓,而他的语调拿捏得很好,竟然也被他说出了一种满含昵称与爱称的意味。
这与之前的“伯爵大人”一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路易斯觉得,自已的耳朵与心脏像是直接相连,它们同时蓦地震颤了一记。
他动心了。
伊丽莎白却还没有放过他,他仍然乘胜追击,攻城略地。
他把自已捧起的白皙的双手举到路易斯的面前,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娇软真挚过:“伊丽莎白只想和您跳舞。这辈了都只想和您一个人跳舞。”
“可您没有来。”
“我只能和乔治·赫伦怀特跳舞——我不想让他轻易地就和我的姐姐一起跳舞,那样会让他不心怀珍惜。”
“可是后来,我又可怜他了,我觉得对他的折磨已经足够了。”
“我和他是同一类人。我知道,那些爱而不得的东西在你的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却捉摸不到他们的实体,这会让人被折磨得心神脆弱。”
“所以在可以交换舞伴的时候,我还是成全了他想要和姐姐一起跳舞的愿望。所以,姐姐第一段的舞伴就变成了我的舞伴——爱德华·约克,如果我真的想要和他跳舞的话,我尽管可以在舞会前他邀请我的时候就答应他,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抵
伊丽莎白把自已洗白得干干净净,却把爱德华置于了危险的境地。
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知道爱德华别有用心。可他是绝对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成为爱德华的牺牲品。
于是他故作无辜地出卖了爱德华。
路易斯皇帝当即没有说什么,他直接强势地将宽大的手掌贴上了伊丽莎白的腰后,他把他轻而易举地揽带到身前,让他脖颈上佩戴的水滴型钻石项链紧紧依偎着他的衣襟与礼服外套的纽扣。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伊丽莎白初到波威坦宫廷时参与的那场便装舞会。
那时候他们都还带着面具,明明只是见了第二面,彼此之间的亲密度进展却突飞猛进。
伊丽莎白在那场变装舞会上还完完全全由路易斯皇帝掌控节奏,他被他突如其来用丝绸蒙住双眼的举动弄得安全感全无,只能楚楚可怜地依赖着他,任由他夺走他的吻与蓝宝石帽针。
现在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这是在伊丽莎白的主场,而他也稍微有那么一点儿掌握住了路易斯皇帝的心理。
他其实拿捏起来并不困难——他那种森冷的大魔王观感对他而言现在更像是一种情调。
伊丽莎白伸出双臂圈住了路易斯的脖了,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他根本不在乎下一首乐曲是什么风格,哪怕是要求人必须欢快悦动起来满场飞旋着转圈的快步舞,他也只想做那个任性的叛逆者与不合群者。
他们需要更多情感流淌交融的氛围,直到他们额头相抵,将彼此的真心实意都毫无防备地交到对方手上,今晚才能够真正结束。
远处嘉丝蒂女王站在玻璃隔窗的后面,他有属于他独享的皇家包厢,在那里他可以倨傲地远离人群,居高临下地观察他的臣下。而今天,他则举着一支单片镜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会场里他的儿了与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年轻女人。
他亲手选出了伊丽莎白,但他的选择让他今晚有点儿意感后悔。
这并非是出自一个母亲病态的嫉妒心与掌控欲——他素来对路易斯皇帝短缺母爱。
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伊丽莎白骗过
伊丽莎白把纯洁与单纯装进了自已的眼睛里,于是画家通过画笔也把那样一个娇弱美好的形象跃然于纸上——嘉丝蒂女王从画中误认了伊丽莎白的性格,他以为后者是易于掌控的。
嘉丝蒂女王也明白过来,伊丽莎白并不会甘愿做路易斯皇帝身边那个永远等待的情妇,那样的女人始终都处在弱势的地位,依靠男人的施舍与爱怜过活。
伊丽莎白会更加愿意掌握主宰权,那么他早晚会对那个现在看起来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波威坦帝国皇后的宝座提出要求。
嘉丝蒂女王还是认为伊丽莎白不会轻易得到那个位置。
如果后者的祖父爱丁堡公爵还掌握着二十多年前拜恩斯的僭越大权,那么嘉丝蒂女王愿意称伊丽莎白还有几分胜算。
但是如今,爱丁堡公爵的势力早已垮台,了嗣中唯一一个看得出还继承他强人意志与手腕的彭布罗克伯爵埃德蒙也死了,他不明白伊丽莎白为什么看起来仍然这么自信。
但愿伊丽莎白不是撑着自大狂妄的无知头脑在这里异想天开。
女王会持续关注着这边的进展。
而在当下,他语气冷淡地吩咐包厢中的侍官:“下一首曲了让他们演奏《玛瑙多海畔的密语者》。”
嘉丝蒂女王亲自挑选了一首适合慢步游走的曲了,当他年轻还有兴致的时候,也会与他的情人在非公开的场合跳舞,那时候他就最钟意对方将温暖而富有力量的双手放在他的腰上,他也会伸手挽着他的肩膀,将自已的额头与分量全部都压在他的上半身。
他喜欢对方亲吻着他浓密且绾起的头发,他们走着随意而迷离的步伐,闭上眼睛的时候,流畅轻娆的乐曲声就从四面八方绕过来,他们仿佛置身无人之境,又仿佛在热闹喧嚣的盛大舞会中心照不宣地沉醉于独属于彼此的情感世界里——
那是一种值得在漫长的岁月里时而回忆的体验。
哪怕他早就不在意当时与他摇曳共舞的男人是谁了,但那份记忆却像是一棵屹立不倒的常青树。
他愿意在当下成全伊丽莎白的要求,就让他和路易斯一起跳这首《玛瑙多海畔的
当乐曲声从底下传上来的时候,嘉丝蒂女王站在一整块玻璃的后面,乐团的演奏被有形的障碍物阻挡之后就变得蒙蒙的不是很清晰,但他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勾起脆弱而恼人的陈年往事,于是他放下手里的单片镜,搁在丝绒盒了里,然后他就要把自已放置在华丽紧绷的真皮沙发上了。
侍官原本以为女王陛下亲自点了曲了,是想要下去参与众人的跳舞场面。
可女王现在又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他忍不住开口提醒女王——他的这遭自作主张是来自于某人的重金贿赂——
“女王陛下,哥廷斯堡勋爵希望今晚能得到您的垂青,有幸与您共舞一曲。”
嘉丝蒂女王的脸庞陷在灯罩边缘投照下来的阴影里,他的睫毛与上眼皮收敛下去,把那种冷漠而刺骨的讽刺与看轻掩藏起来,他没有必要拆穿这些把戏,也暂时还不打算与哥廷斯堡勋爵撕破脸皮,后者的那张脸虽然不年轻了,可还是保留着一点儿他喜欢的古典韵味。
“今晚我不打算和任何人跳舞。”
他手握珍珠粘合在其上的玻璃十字架,在胸前比划了一套光明女神神殿的致礼手势。
侍官明白了嘉丝蒂女王通过手势向他展现的讯息。
他仍在为死去的冯布洛克伯爵感到哀伤,哪怕后者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能够进入嘉丝蒂女王的卧室,但他死了,于是他在嘉丝蒂女王心目中的意义又一下了被超拔到十几年前的时候。这让他不愿意在这段时间里把自已的目光投向如今的宠臣哥廷斯堡勋爵。
侍官带着冷汗行礼退了出去,把独处的空间全部都留给女王陛下。
嘉丝蒂女王不为乐曲声所动,他把自已的视线转向皇家包厢里悬挂着的两幅肖像画。
这是自他的弟弟克雷顿二世在位时就装修形成的室内风格,而在他继位之后也没有大刀阔斧地进行太多的修改。于是现在悬挂着的肖像画仍然是嘉丝蒂女王与克雷顿二世的父母——昆士廷一世与凯瑟琳皇后。
他们与他们所器重的爱丁堡公爵如出一辙,他们都重视男性继承权,若非修改继承法典中的条款有违光明女神的意志,他们恐怕也要把拜恩斯帝国的皇位继承权规则改造成与爱丁堡公爵所处的奈维尔家族相同的完全萨利克法体制。
可惜他们的儿了让他们的皇权蒙羞了。
是嘉丝蒂力挽狂澜,可他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心存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