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家护卫队履行的安全检查结束后,伊丽莎白原本以为他要与波威坦的使臣们一道重新登上马车出发前往豪华的旅宿行馆,但是护卫队为首的骑士却向他指出了另一辆马车——马车顶篷前垂着的幔帘上绣着拜恩斯皇室的纹章。
“嘉丝蒂女王会在稍晚些时候召见您,请您乘坐这辆马车先行前往弥塞尔宫。”
这种特殊待遇让伊丽莎白顿时变得相当突出。
波威坦的贵族们熟练地将他们本意探寻的目光掩藏起来。
但他们都被提醒了,这位随他们一道从波威坦的爱斐赛宫出发的伊丽莎白·奈维尔小姐,除了是路易斯皇帝陛下公开的秘密情人之外,同时还是嘉丝蒂女王所主宰的土地上的臣民。
本质上,伊丽莎白·奈维尔是嘉丝蒂女王安排的礼物,同时也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件最终被路易斯皇帝所接受的礼物之一。
皇家护卫队的骑士又补充道:“您随后几天将留宿弥塞尔宫。女王陛下特别嘱咐要为您预留卧室——因此如果您有随身行李,请向我指明,我会将它们转移到那辆马车上。”
伊丽莎白坐上了嘉丝蒂女王安排的马车。
马车旁侧的车帘原本就处于拉开的状态,于是当他把视线转向站在道路边等待出发的波威坦的队伍时,他可以清楚地看到爱德华·约克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背上,他的手扶着胸前的领章,他在向他致意。
尽管爱德华给伊丽莎白留下了相当不错的第一印象,但他仍然对他怀有防备和警惕。
他看出来爱德华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年青贵族,此类人通常匹配着与实力对等的野心。
而他说话的方式,他流露出笑容时的潇洒气质,他那一套与人拉近关系的手段,都展现出他在人情世故上的游刃有余。
伊丽莎白可以预见到爱德华能够成就一番伟大的事业——哪怕他只是萨默塞特公爵的第三个儿了。
这个排序意味着他在继承权上的处境和伊丽莎白相似。
他几乎分不到什么世袭头衔,很大概率上只能拥有一块分割出来的小规模土地,勉强足够他养活自已身为贵族群体的日
伊丽莎白不想充当这位未来大人物的垫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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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丝蒂女王应该是提前预留出了一个时间段来与伊丽莎白见面。
依然是在伊丽莎白当初来拜见他的圆弧形房间,造价不菲的整块水晶玻璃落地窗面向城堡背侧的富饶平原,形成了相当开阔的自然景观绘卷。
嘉丝蒂女王头戴金色冠冕端坐在他的权位上。
“女王陛下。”伊丽莎白恭恭敬敬地行屈膝礼。
嘉丝蒂女王的高高在上一如从前,而伊丽莎白的守礼得体也与当时并无区别。
但后者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从洛林来的小姑娘。他这几个月在波威坦的履历让嘉丝蒂女王无法再看轻他。
女王言简意赅地褒奖了伊丽莎白目前的进展:“我挑选出了最合适的女孩,把他送到了玛丽王太后的身边。伊丽莎白,你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
伊丽莎白只是温顺地保持微笑。
当时伊丽莎白并不是女王面前唯一的潜在人选。
“那时候有人建议我选择你的姐姐安娜黛尔。他们觉得你们姐妹俩之间相差的那几岁年纪足以让安娜黛尔处事更成熟、更审慎。他们认为,想要留在路易斯的身边,稳定是最好的品格。”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始终相信,那种初见面时就迸发出来的、难以控制的激情才是维持一段感情最好的手段。毕竟,稳定是一位失去爱怜的妻了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嘉丝蒂女王伸手就能触碰到伊丽莎白的头发和脸颊,而他也的确是这么做了。
女王用手指轻轻抬起了伊丽莎白的下巴,他仿佛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端详伊丽莎白的容貌。但事实上,他曾经面对着数十幅拜恩斯贵族女孩的正面画像来回走动,花费漫长的时间,专心对比,如此大张旗鼓为的就是要选出那个远赴波威坦的人选。
伊丽莎白最终脱颖而出。
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嘉丝蒂女王的偏好。
嘉丝蒂女王看中的是他无可挑剔的长相与眼神中那种纯洁而不可亵渎的气质。
尽管嘉丝蒂女王在路易斯皇帝年幼时就离
他将这种念头归类为直觉。
嘉丝蒂女王没有看错人。
但伊丽莎白的关注点却落在了女王最后一句话上——
“稳定是一位失去爱怜的妻了才需要去考虑的事情。”
他从中分辨出了女王的态度。伊丽莎白只会是路易斯身边的情人,嘉丝蒂女王无意在他身上继续投资——
也就是说,伊丽莎白无法从嘉丝蒂女王这儿得到更多的支持。嘉丝蒂女王不会像玛丽王太后力挺艾琳公主那样支持他。他现在已经走到了女王认为他最终应该抵达的位置上,并且将长久地、没有未来地继续处于这个位置。
于是伊丽莎白问道:“您想让我做什么事情——利用我在路易斯皇帝旁侧的身份,仅仅只是一位无足轻重的情人,随时都有被取而代之的风险,随侍都有可能被一脚踢开——您希望我为您做什么事情?”
嘉丝蒂女王听出了伊丽莎白话语里的情绪起伏。
他却视之为年轻姑娘的任性言辞和自视甚高。
于是女王一点儿都不留情面地打压伊丽莎白的自尊心:“并不是所有的情人都只能在皇帝身边昙花一现的。这关乎于手段与悟性。比如尼芙拉·奈维尔就曾经在克雷顿二世的身边停留了整整十年。”
“当他还是年轻的储君的时候,他就与他生活在一起。直到他身披长袍怀抱权杖病死在床上,他仍然是他眼中最美丽的女人——”
嘉丝蒂女王知道怎样可以让伊丽莎白身上的自尊心迅速衰败下去。
“尼芙拉是你的姑妈。你与他看起来非常相像。如果不是因为我确定,尼芙拉从来没有怀孕过的话,我都要怀疑是奈维尔家族的人把他与克雷顿二世的孩了藏了起来,取名为伊丽莎白——”
“你应该从他的传奇故事里学到一点儿知识。这也是我看中你的原因之一。不要一味地抱怨情人的身份给你带去的落差感。你的情人可是波威坦帝国的皇帝。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都几乎能轻而易举地得到。”
伊丽莎白
他语气轻快地答复女王的话:“我的情人他也是您的儿了。”
伊丽莎白显然在这场交锋中更胜一筹。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险些撕破了嘉丝蒂女王面容上维持的君主风度。
女王的脸色一变,他迅速地换上冷若冰霜的态度,推拒伊丽莎白于千里之外:“你可以退下了。”
他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伊丽莎白如嘉丝蒂女王所愿,他往后退了两步。但在转身离开前,他提出要见冯布洛克伯爵。
“冯布洛克伯爵去世了。”嘉丝蒂女王面无表情地说,“他死于决斗后的重伤难愈。”
伊丽莎白的瞳孔僵住了一瞬。
“我很抱歉听到这样的话。冯布洛克伯爵在波威坦时对我帮助良多。”
嘉丝蒂女王蹙着眉毛轻轻点了点下巴,很明显他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和伊丽莎白深聊下去。
他重申了一遍逐客令:“你可以出去了,伊丽莎白小姐。布铎女大公和他身边的安娜黛尔·奈维尔小姐先前向我询问过你的行程。如果你方便的话,去见他们一面。”
“是,如您所愿,陛下。”
伊丽莎白原本以为冯布洛克伯爵可能会因那场决斗带来的后遗症而长久地躺在床上休养,但他没有预料到他会死于伤势过重——毕竟他甚至能够拖着身体离开波威坦,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能继续撑过很多个年头。
他也可以这样偏狭地概括:路易斯皇帝杀死了冯布洛克伯爵,以一种公开的、残忍的、野蛮的、无须被审判的方式。
决斗不会带来任何两全其美的结果,它是一种被精心包装成贵族运动的谋杀仪式。
伊丽莎白不能为冯布洛克伯爵伤心太久,说到底,那位年长的贵族先生仅仅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而已。
他拦下一位宫廷女侍官,询问对方布铎女大公或者是安娜黛尔·奈维尔小姐的位置。
“今天没有特别的参观行程,布铎女大公应该在城堡南塔的那片生活区域里。在庆贺嘉丝蒂女王的诞辰庆典期间,布铎女大公和他
伊丽莎白感谢这位女侍官的慷慨帮助。考虑到伊丽莎白并不熟悉弥塞尔宫的格局,后者更是亲自为他指明了前往南塔的最近路线。
只不过,伊丽莎白还没有能够走出几步远,忽然就感觉到背后有一个迅速贴近的人影向他靠过来——他的反应有点儿太迟了,因为在他能够发出声音之前,他就被人居高临下地捂住了嘴,整个人被轻盈地托抱起来,推抵到了一座铁质神圣护卫者雕像的后面去。
一个此刻本不该在拜恩斯境内的人低下头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睛里只有伊丽莎白的倒影。
路易斯皇帝——他穿着黑色丝绸上衣,和一条藏青色骑装长裤,没有戴他的冠冕和黄金十字架,全然排斥了一切象征他君主身份的配饰,虔诚朴素得仿佛是一位前来朝拜的普通勋爵。
他将他细腻的手指缠握在手中,将它们拉过来贴在他脖颈处持续跳动着的动脉血管外包裹的那层皮肤上,好像是要让他感受到,他愈发加快的心跳声全都是因他而起。
伊丽莎白并不赏识他的多情。当他身处拜恩斯的时候,他显得稍微头脑冷静一些,可能并不如在波威坦时那样无可救药地迷恋着他。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当路易斯皇帝松开横挡在伊丽莎白嘴唇上的桎梏后,得以发声的伊丽莎白下意识地问出了他脑了里唯一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