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3月4日,巴伐利亚首都,康斯坦丁堡。
晚间的王城,大雨倾盆。
雨水从云端坠落,砸在刺破天际的塔尖之上。雨水沿着城墙流淌,在遮天蔽日的拱梁上划过一道道水痕,棱角分明的宏伟城堡矗立在城市中心,雨珠反射着白炽的灯火,高耸入云的塔楼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仿佛是一座从大地贯穿天际的巨厦,彰显着庄严而雄伟的王权。
国王的召见刚刚结束,奥尔蒂斯大公拄着手杖,沉默地走出王宫。
大门在他身后闭拢,雷光打下,映亮了他的稍显阴沉的眉眼。
王宫外,大腹便便的男人举着黑伞快步迎了上来。
雨滴砸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靠近后,他才发现艾德蒙严肃的表情。
撑伞的人,是巴伐利亚现任宰相——劳伦斯·亨德里克森。
这位四十八岁的男人在王宫的礼兵手下接过艾德蒙,稍微走了一段路,才慎重地问
“大公,难道陛下采信了检察院的话?”
艾德蒙摇头,戴上礼帽。
“上车再说吧。”
漆黑的马车驶入雨幕,沿着王宫护城河的河畔,朝国政大厦驶去。
“陛下已经决定制裁莱塔尼亚外交部明天就会在南盟例会上提起决议。你晚上联系一下各国的头头脑脑们,至少要争取出三票赞成。”
劳伦斯听到陛下同意制裁,长舒了一口气
“限制贸易进口么?全票通过应该问题不大,毕竟莱塔尼亚最近有些过线了。”
“不是限制,是停止。”
“什么?停止莱塔尼亚的贸易进口?”
“没错。”公爵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的说“除了暂停贸易,还有即刻追缴莱塔尼亚在南盟央行的一切延期债务,还不上钱就没收巫王在南大陆的产业和实体。驱逐莱塔尼亚的外交官,停止签证办理,以及让魔法部缉拿所有在南大陆的无证巫师。”
劳伦斯的嘴巴微微张大,圆滚滚的下巴因此挤在了一起,满脸惊骇。
“这不就相当于全面宣战了”
“所以我们要想办法推动决议的通过。希麦是站在我们这边的,阿什维尔在西大陆被巫师弄得亏损严重,应该也会赞成不列颠那小子肯定反对,不用理他,你要做的就是把投弃权票的苏丹和赛普利争取过来。”
劳伦斯面露难色,这一套组合拳下去,莱塔尼亚至少损失五百万金镑,这会使多年拉拢建立的关系毁于一旦,想要游说苏丹和赛普利同意绝非易事。
“大公,就算我们强行推进了决议,恐怕也坚持不了一年。毕竟莱塔尼亚往帝皇一靠,东国就要吵起来”
“告诉各国,缴回来的钱可以再借出去,但看门狗养得太肥可就不咬人了。”
艾德蒙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从《猎巫方案》被取缔开始,一直退让,一直退让,才多少年,巫师就敢在西大陆明目张胆参战了。让魔法部联系校长先生,说我要和他谈一谈制裁决议必须通过。”
想到艾德蒙差点死在巫师手上,劳伦斯便不再多嘴。
“无论如何,陛下愿意通过制裁都是好事。”
他从马车座椅下的储物柜中取出一瓶红酒,拿了两只酒杯,给公爵倒上半杯后又给自己满上,神色轻松地说“这说明陛下还是相信您的,检察院的狗并不好使啊!”
“呵。”
艾德蒙与他轻轻碰杯,劳伦斯将酒杯沿口压得很低,碰完杯后公爵只抿了一小口,他却将整杯酒一饮而尽,姿态谄媚至极。
在巴伐利亚政坛上,任谁都知道,当今宰相劳伦斯是奥尔蒂斯大公扶持的亲信。
若论当狗,他才是叫声最大又最忠心的那一条。
二月初,派去西大陆的王室供奉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了巴伐利亚。
在得知艾德蒙却平安无事后,经历了一段短暂又诡异的平静时间,检察院突然对艾德蒙发难,要求对率领供奉团的艾德蒙进行追责。
毕竟二十名超凡者的损失,放在任何国家都足以肉痛。
这意味着庞大的培养资源付之东流,更何况还没取得任何成果。
不但对艾德蒙发难,公廉检署还对劳伦斯以及数名奥尔蒂斯派系的官员发起**调查,一开始的由头还是对反叛军援助的查账。但后面愈演愈烈,二月底时,宰相的大量**证据被报纸刊发,摆到台前,舆论一片哗然。
劳伦斯备受攻讦,但身为宰相,巴伐利亚的国政被他牢牢握在手里。国王不发话,检察院也只能搞些小动作,奈何不了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是检察院疯了,而是检察官们背后的权贵们看艾德蒙不爽已久,想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发难。
可劳伦斯比谁都清楚,只要公爵和国王的关系一如既往,任凭那些贵族们如何跳脚,都动不了他。
“大公,我们是不是该把检察院那帮烦人的家伙撵下来,换自己人上去,不然天天吵吵吵实在心烦呐”
“——劳伦斯。”
艾德蒙放下酒杯,打量了他一眼,“你哪里都好,就是不够聪明。”
劳伦斯一愣,随后立马挤出笑脸,讨好地笑道“大公您说的是,要是没有您,我这蠢蛋怎么可能坐进国政大厦的办公室”
“你想敛财,这很正常。巴伐利亚建国一千一百多年,就没有哪任宰相是不贪的但你能不能贪的隐蔽点?”
“其他的我也就懒得说你了,连市政资金都敢动,这里是康斯坦丁堡,不是我的沃尔省。被欠薪的环卫工堵在王城前面抗议,这种事伱都做得出来?”
劳伦斯讪笑一声
“当晚我便补齐了,还多发两个月的奖金那些贱民在王宫门口不到半小时就被我派的警员抓走了陛下应该不知道吧?”
“不知道?呵”艾德蒙冷哼一声,“你觉得呢?”
劳伦斯的额头上沁出汗水,国王陛下一般不管事,但他只是懒,并不是管不了。
“难道陛下准备将我撤掉?”
“你贪的钱都够掉脑袋了。”
“大公,救我,救我啊!”劳伦斯顿时慌了神,“我为奥尔蒂斯立过功,我为奥尔蒂斯流过血,我要见法官,我要见法官啊!”
“别嚎了,蠢货。”艾德蒙扶着脑袋,幽幽叹了口气。
“不要以为有我在后面,就能为所欲为这两年贪的钱也该够你用了,该补的补,该填的填,填不掉的就安排替罪羊去法院自首,做得干净点,明白么?”
劳伦斯疯狂点头。
“年代不一样了,不要不把民意当回事。王都不是乡下地方,这里的市民没那么好应付的。”
“找个时间开个发布会,道道歉,摆個服软的姿态出来。怎么说你自己想,然后再让报社配合你写点稿子,把民意顺回来,不要一天天这个抗议那个抗议的,哪天陛下心情不好了,我也只能换个人当宰相了”
“明天就开,明天就开”劳伦斯讪笑道“那,那检察院那边”
“我等等带你到国政大厦露个面,他们估计今晚就会撤诉了。不过,你让几个行政官的位置出来吧,将无关紧要的油水都分出去,过几天我再找菲利他们聚个餐,彼此给点面子,这事也就过去了。”
艾德蒙淡淡的说
“我需要稳定,明白么?”
劳伦斯哪敢不明白,虽然心有不舍,但也拎得清轻重。
公爵用他不是因为他劳伦斯不可替代,而是因为他好用。
好用省心就一直用下去,不省心就换,好用的又不止他劳伦斯一个。
见公爵略显疲惫的眼神,劳伦斯立马发挥狗腿最重要的情绪价值,开始检讨“都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蠢货,才毁了大公您的好心情,我该死——”
说完,就开始猛猛扇自己嘴巴子,啪啪作响。
艾德蒙捏了捏眉眼,“心情不好与你无关,你这点破事还算不上什么。”
劳伦斯回过味来了。
他只是贪,但不是真的蠢,起码在揣测公爵心思这块一直很聪明。
最近能让艾德蒙烦躁的事,除了从西大陆铩羽而归,就只剩女儿的婚事了。
“莫非陛下还想让大小姐嫁给王子?”
金黄的灯火在雨雾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古老的石砖路面湿漉漉的,反射着路灯的黄晕。
艾德蒙凝视着玻璃外的王都街景,国政大厦的圆形尖塔屋顶出现在雨幕尽头,古朴而华美的建筑向两侧延伸,在他的眼里,这座千年王城的繁华汇聚成了一片璀璨的灯火光海,映亮大雨滂沱的夜空。
城市很美,他从小在康斯坦丁堡长大,对于这片灯火阑珊的夜景百看不厌。
与他一起长大的朋友,如今在城市的最高处俯瞰着这一切。
朋友曾经说过,要让这座城市成为南大陆最闪耀的明珠。
许下那番梦想时,闪闪发光的眼睛,与那让他感到陌生的眼神,截然不同。
艾德蒙沉默许久,突然吩咐道
“你去调查一下,王后去年送给陛下的那顶漆黑冠冕,是从哪来的。”
与此同时的枫城。
城北一片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中。
垃圾场中最近来了几个新伙计,有一把子力气。做事很是勤奋,见有新垃圾来了,便主动帮忙卸车抛掷,脏活累活全揽了过去,倒是让来丢垃圾的市民和环卫工省了不少事。
载着公爵领泔水桶与垃圾的马车停靠在门口,与往常一样,新来的劳工热情地接过搬垃圾和泔水桶的任务,仆役也就乐的清闲,靠在车边欣赏着夜空。
一根烟递了过来。
仆役下意识接过,回头看去,是一个驼背的老人。
“桀桀桀这位先生,您是领主家的车夫吧?”
老人佝偻着身子,夜色深沉,仆役看不清他的脸,应该是附近拾荒的老头吧。
“是的,老先生,感谢您的烟。”
虽然笑声令人不寒而栗,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仆役还是强打起笑脸与他聊起天来。
奥尔蒂斯家规矩极严,仆役或佣人不能仗着身份得意忘形,对公爵领土的领民必须保持友善和尊重,不然轻则开除,重则上刑下狱。
可他若是给烟点个火,就能看到一张无比可怖的毁容脸。那无论主人家的规矩有多么严格,都会吓得撒腿而逃吧。
“是有什么事么?”
“没大事,没大事。就是前些日子我听人说,领主大人去西大陆,差点回不来了真的假的?可别吓老头子”
仆役的眉角微微一挑,心想你个拾荒老头消息倒还挺灵通。
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避重就轻的说“别听外人瞎传,公爵大人前些日子才出发去康斯坦丁堡,这会该在王宫里与国王陛下吃饭呢。”
“桀桀桀那就好,那就好话说,最近的领主家的垃圾看起来多了些啊,是有什么客人来了么?”
仆役顿时警惕起来。
“这就不是我这种下人能知道的事了。怎么,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年纪大了,总喜欢随口问问,桀桀”
老头慢悠悠地转身,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掉了。
他狐疑地看向黑暗中老头消失的方向,那是垃圾场里面。
“怪人”
仆役驱使着马车离去后,公爵领的垃圾被迅速收集了起来,几名垃圾场的新员工开始逐一拆袋检查。
那细致的模样若是让彼得见了,高低得夸一句正在探店的老八。
驼背的老头轻轻拄了拄“拐杖”,一抹光源便出现在众人的头顶,帮助他们更好的翻找。
当然,身为苏丹第四远征军的将领们,这几人都是身手不凡的职业者,哪怕没有光亮也能在黑夜中视物。
“瓦刺大师,您就这么肯定,86小队在奥尔蒂斯领中?”
军沃特从一旁走出,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男人瘦了很多,胡须也不再打理,邋遢的模样让人绝对无法将他与苏丹第四远征军的军团长联想在一起。
他的神色有些疲顿“我们已经跟着您翻了一星期垃圾了,翻出来最有价值的东西是镶了狐狸尾巴的肛塞”
沃特都快想娘了。
自知回国小命不保的他,听信了瓦刺的话,什么“找回骷颅头莱塔尼亚就能庇护你”,于是带着亲信们背井离乡来到这刨垃圾,用切身行动体验了什么叫跟着老登混,三天饿九顿。
“不要急,沃特,他们就在里面。我能感应到”
瓦刺闭上眼睛,身上的伪令咒与死灵炼金术的咒器遥遥呼应。
他便是跟着这种感应,一路追来,最终才锁定了盖伦头骨的确切位置。
拿不回提灯先不说,连死灵炼金术都丢了,瓦刺根本不敢想巫王会怎么处理他。
要知道,对于巫师来说,死亡可远远不是终点。
“您为什么不像控制垃圾场老板一样,操控刚刚那个仆役?”沃特不解的问“让他进城堡一探究竟不就行了了么?”
“巫术的蛊惑者走不进公爵领的。”
瓦刺摇摇头“这里是南大陆,魔法师的地盘,要低调行事更何况那可是奥尔蒂斯大公的老窝,我能感应到,领地里光是比我强的魔法师就不少于三个更别说其他超凡者了。若是被发现,我们都得死。”
“那就这么在这干耗着?”
“总能找到线索的,桀桀,我占卜过,有美事就要发生了”
沃特觉得这个老头神叨叨的。
不多时,有人从垃圾袋中翻出了一张信纸。
这类废纸这些天他们翻出过不下百张,但净是些毫无营养的东西,采购单或乱七八糟的稿纸。
真正有价值的文件不可能被丢到垃圾桶里,会在城堡内当场销毁,所以沃特也不报什么期待。
“我看看”文化水平还行的将领接过信纸,读了起来。
头两个字,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彼得”
“明天晚上七点,枫城圣保利区第三大街7号门口,本小姐赏光请你吃饭,不许迟到,不然杀了你诶”
那名将领皱眉囔囔道“出发前看过名册,86小队的那个新人就叫彼得来着?”
瓦刺阴恻恻的笑了。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你看吧,做垃圾佬多是一件美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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