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签订捏肩捶背等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后,苏长河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替他们卖鱼。
他本来以为闺女说的养鱼是放在水缸里或者水桶里养,没想到,连微型鱼塘都出来了!
长两米多,宽一米多的小池塘,左右两侧一个进水口,一个出水口,通过长长的沟,与村里的小河相通。池塘里,肉眼可见几条鱼甩尾巴吐泡泡,活蹦乱跳。
这都什么时候挖出来的苏长河很肯定,前段时间他们家后院可没这个池塘。
“区区一个小池塘算什么这只是我们的一号鱼塘,接下来还要挖二号、三号鱼塘呢!”
“你们你们仨这么能干”天天捉鱼养鱼还挖鱼塘
“爸你的消息落后啦!不是我们仨,是我们预备少先队前进大队分队的所有同志。”
苏长河嘴角抽了抽,“什么玩意儿”
“预备少先队前进大队分队所有同志!”
简而言之,言而总之,在苏长河忙着收鸡蛋的时候,他闺女也没闲着,不仅让全队老少爷们迷上《岳飞传》,还成功招揽了以三狗子为首的一干熊孩子。
哦,按他闺女的说法,不叫招揽,叫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总之,他们所谓的某分队现在已经有了十五个队员,他们现阶段的目标就是捉鱼养鱼,争取早日实现零花钱自由。甚至他闺女还把工分制借鉴过去,这小小的分队到下月初还要按工分发放分红!
苏长河叹为观止,苏月没觉得有啥不对,“没有工分,他们还能白干活他们只是年纪小,不是傻。”
苏月想了想他们接下来的计划,这是一号鱼塘,还属于试验期,里面的鱼养的时间最长的也才半个月。鲫鱼养殖周期大概在两百天,草鱼更久,一年两年三年都有,他们不可能养那么久,但是至少也得几个月。眼下来看,半个月能养活,几个月久不一定了,所以后期的鱼塘还是得弄精细点。
“爸,红旗公社有卖生石灰的吗一般来说,为了防止鱼生病,鱼塘最好提前消毒,生石灰就可以。还有饲料,公社能买到鱼饲料吗要是买不到,麸皮、米糠、豆饼应该有吧还有酵母粉,弄个简易版出来应该也凑合……”
生石灰,鱼饲料,别看鱼塘小,她闺女养鱼养得还挺专业,苏长河都不明白了,“乖女啊,你咋知道这些的你天天不是叫嚷着学习任务重,还有空学这个”
学习任务重可不代表没劲干其他事,苏月以前在家,吃饭的时候就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短视频,看着看着就记住了,而且她有个同学家有鱼塘,她小时候还去玩过。
“就我小学同学萍萍,我当时好奇,她爸说了好多。”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现在还记得”
苏月得意,“都跟你说我有金手指嘛,我现在记忆里可好了,就连四年前你在客厅挂画下藏了五百块私房钱呜呜……”
“哎哎哎别胡说啊,什么私房钱哪有没有的事!”
苏长河心虚地朝后面看看,生怕被媳妇听见。
苏月努力拍开他的手:“放、放开!”腥死了!才拿手抓鱼,就往她脸上捂,太不讲究了!
最后挑挑拣拣,捞了十条个头大点的鱼。
苏长河这次的东西多,除了鸡蛋,还有鸡鸭鱼,货物种类丰富,一个人根本没法弄过去。他早有打算,趁天黑去了趟老马家。第二天一早,马向东就蹲在门口。
马蕙兰起来做早饭,看见院门外的黑影,差点没拿扁担,走近才看清是马向东,“怎么这么早你姐夫不是和你说五点吗”
“醒得早,就……就过来了。”
其实他昨晚压根没怎么睡,马向东作为马家老四,跟他大哥二哥完全不一样,他大哥老老实实种地,以后大概率要接他爹的班,他二哥老老实实当兵。两人走的都是正确的道路,他却有点跑偏。
他既不想一直种地,又不想去当兵,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挺有冒险精神,早就对投机倒把的事一直好奇。以前是他爹管得严,这回姐夫来说,他爹都没反对。马向东激动了一宿,后半夜才睡着,天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马蕙兰让他快进屋,“吃早饭了吗你姐夫才起来,我去下个面。”
“吃了吃了。”
马蕙兰使唤人,“行,那你去烧火。”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大早上天还冷,还是去烤烤火吧。
姐弟两个在厨房忙,面条才下好,苏长河洗漱好过来,“向东来了”
马蕙兰捞了两碗面,一碗递给苏长河,另一碗塞给马向东,以她对马老太太的了解,马向东的所谓吃了,很大可能就是野菜红薯一锅煮。
“我吃过了。”马向东不肯要,粮食贵重,他姐姐姐夫都不是干农活的料儿,赚得工分自己都不够吃。
马蕙兰不容他推辞,“让你吃就吃。”
苏长河也道,“你姐说啥就是啥,等会儿有你累的,不吃饱了怎么干活”
马向东推脱不过,只能接过碗,心里暗暗下决心,姐夫瘦了吧唧的,一会儿他多背点。
他们正吃着,苏月闻着味儿过来,“好香啊。”
马蕙兰挑了一小碗给她,苏月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看着要出发的她爸和小舅,冒出个想法,“爸,我也去呗!”
她还没去过黑市呢,七十年代的摆摊也不知道和后市像不像
“去行,不过一路上得自己走,我们可没手背你。”
“行!自己走就自己走!”
苏月放大话放得太早,完全忘了她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娃,一双小短腿,他爸走一步,她得倒腾两步。
早上五点多,从屋里出来,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进大队安安静静,偶尔响起几声狗叫声。
等出了前进大队,外面更是安静,只有冷风吹过的声音。早春三月,万物复苏的季节,早晨还是冷得出奇。苏月捂紧了帽子围巾,还带上了手套,冷风好像还是从缝隙里钻进来。
走着走着,天色渐渐朦胧,路两边,树影婆娑,树下,影影绰绰,一溜儿小土堆,苏月好奇地打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不对,这个形状,这个大小——
妈呀这是坟堆吧!
苏月猛地转过头,目不斜视,口中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念得太专注,一不小心,踩上一个长长的滑溜溜貌似还在动的东西,她一瞥,拔腿就跑,“妈呀蛇呀!”
在她后面的马向东快步上前,定睛一看,什么蛇不蛇,就是一截麻绳,他哈哈大笑,“你个胆小鬼,绳子!”
到公社的时候,苏月走得浑身发热,后背都出汗了,她摘了围巾帽子手套。
苏长河给他俩送到黑市,“行了,你俩就在这儿吧。”
他自己得往纺织厂家属院和干部家属院转一圈,这两个地方也算混熟了,尤其是纺织厂家属院,通过马大娘,苏长河成功打入群众内部,成为大家口中马大娘那个远房侄子“小苏”。
第一次干投机倒把,就让他一个人,马向东心里觉得又刺激又紧张,他咽了咽口水,“姐夫,就我们不行吧”
苏长河指指苏月:“有不知道的就问你外甥女,她鬼灵精,没有她不知道的!”
苏长河说着,腾了一些东西留给他们,真就带着其他东西走了。
苏月和马向东甥舅两个面面相觑,一个心想七十年代在黑市卖东西和摆地摊一个样不另一个心想要是有带红袖章的人来得抱着外甥女从哪条路跑啊
两个人想的不同,却都愣在原地。
苏月挠挠头,“先……先把东西摆出来”
鸡蛋、母鸡、公鸡、鸭子、鱼,一样一样摆出来,他们的东西品种还挺多。
东西摆完,苏月往边上一蹲,左瞅瞅,右瞅瞅。
就见一个裹着围巾小青年,双手揣兜,靠在墙上。一个穿着干净整洁的大叔走过去,那小青年从兜里掏出东西,给他看了一眼,两人对上眼神,压低声音,一阵嘀咕,一手交钱一手交物,交易完成。
苏月表示学到了,不就是特务接头嘛。
与此同时,苏长河也带着东西送货上门,纺织厂家属院的看门大爷对他都熟悉了。苏长河照例塞了一把东西,巴掌大的小鱼,没用油,放锅里炕干,这玩意儿就是收拾起来费功夫,不值钱,但是送看门大爷,人家很开心,拿回家放点酸菜萝卜炖一锅也是肉菜。
苏长河也很开心,礼多人不怪,这不,看门大爷就告诉他,谁谁谁家来了客人,谁谁谁家儿媳妇带着小孙子回来了。
这不都是需要添菜的人家
当然,苏长河第一个登的还是马大娘家的门,那只四斤重的老母鸡就是马大娘指定要的。
马大娘果然很满意,收了老母鸡,看还有鱼,也要了两条,又热情地叫苏长河等等,然后去叫几个老姐妹,“小苏来了,有鸡蛋还有鱼要不”
苏长河带来的东西,仅仅在这儿就去了大半,果然还是工人有钱。
剩下的,苏长河打算再去趟干部家属院,谁知马大娘却叫住了他,“小苏啊,别急着走,来家里喝杯茶。”
怎么突然邀请他喝茶苏长河就猜是有事,果然等其他人都走了,马大娘才神神秘秘地说:“是我儿子想见你,供应不足,厂子里后勤工作不好做啊。”
纺织厂虽然在公社,却是属于县里领导,厂里有一两千人,一个月供应才两百斤肉,分到个人头上,每人每月几两肉。几两肉够干什么,家里四五口人,一顿都不够吃的。
马大娘的儿子就是分管后勤的副厂长,他早知道马大娘认了个记老丈人家好的侄子,听说人家三五天就能弄来几只鸡鸭,这不就动了心思。
苏长河眼神闪了闪,靠他这几只鸡鸭,能填补纺织厂一两千人的供应缺口只怕是给领导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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