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侧耳扫了一眼张公公,冷声吩咐:“按照御前失仪去办。”
张保玉行礼后,面无表情:“姜凤华御前失仪,按照北国律令,鞭笞十下,皇上念及您是初犯,刑法减半。”
姜堰连忙拉着姜凤华一起下跪谢恩:“微臣叩谢主隆恩!”
“皇上,民女是冤枉的,凭什么要领这责罚?”姜凤华面色一沉,抬手拍开了姜堰抓着她胳膊的手,目光直逼皇上。
就在这时,偏殿的纱幔一层层拉开,佳贵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一件藏青色的薄披风,过于纤细的体态更显刚隆起来的小腹,面容还是有些苍白,脸颊却因为咳嗽憋气泛着些红晕,快走到皇上面前时,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皇上连忙搀扶住了她,仔细将她带到椅子旁坐下,“沅儿怎么出来?外面寒凉,小心着凉。”
佳贵妃笑着唤了一声:“皇上,臣妾出来看看,看看让臣妾在春寒三月里跳下池水的人究竟是谁。”
她目光穿过皇上,在姜凤卿和姜凤华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视线最终落到了拒绝下跪谢恩的姜凤华脸上,素眉微微蹙起,平白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你在进宫的马车的上,究竟和姜凤卿说了什么?”
姜凤卿也扭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姜凤华的脸色又是一白,咬着下嘴唇,死死瞪着面前的佳贵妃,如鲠在喉,但她绝不能说出在马车上对姜凤卿说的话。
迟疑了片刻,终是膝盖一弯,她只能下跪叩谢皇恩。
即便姜凤华再不情不愿,如今圣口已开,她也不得不背下这莫须有的罪名。
“她不止是殿前失仪,还在宫中散布谣言,教唆六皇子跳池塘。又在朕面前险些掐死亲妹妹,这些账又该怎么算呢?”皇上撇了眼姜凤华,拿起已经凉了的茶水仔细品尝,连个眼神都没给姜堰。
姜堰就已经被吓的脊背发凉,浑身僵硬,额头冷汗直冒,不知道还有什么惩罚等着他、或者是等着他们姜府。
等姜堰跪到浑身酸麻后,皇上才把茶杯放下,语气淡然:“这些朕认为是姜雍教女不力,所以他这个皇商也就别做了;姜堰也纵容长女在宫中伤人,罚俸六个月、紫宸殿告示张贴三日。”
听到这个结果,姜凤卿稍稍松了口气。
小盈扶着姜凤卿刚从长春宫走出来,心疼地询问:“小姐,您脖子还疼吗?奴婢明天就去郎中那儿给您拿点涂抹的药,用上就不疼了,也好的快点,最重要的是不会留疤痕。”
“小姐长的这般如花似玉,要是脖子上留了疤痕可怎么办啊!”
“打住打住,小盈,我只是脖子上破了点皮,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姜凤卿斜了小盈一眼,揉搓着泛红的脖颈,心里懊恼地叹了口气,方才在长春宫装的有些过头了,真的伤着了自己,到现在脖颈还是火辣辣的疼。
再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一个妇人焦急地朝着长春宫门张望着,却还是维持着朝臣夫人的仪态。
这妇人身穿冰川银的锦裙,袖口上绣着浅褐色金盏花,虽然样式有些老气,不过穿在她身上却莫名有些傲骨;发髻上的红樱朱钗为她提了点气色,几缕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在脸上。
在看见姜凤卿走过来后,那妇人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惊慌失措地看着姜凤卿,想要过来问问情况,却犹豫着不敢靠近。
“娘亲?”
姜凤卿脚步一顿,和对面的姜夫人遥遥相望,泪水就已经夺眶而出,愧疚之色溢于言表。
她前世性格高傲,一直看不起这个性格软弱、对爹爹唯命是从的娘亲,从总角之年、心智刚开的时候,她就跟二姨娘比较亲近,对白羽芊这个亲娘亲非打即骂,下手重的很,一掐就是一块乌青,纵使是这样,娘亲也都惯着她,连句重话都不曾对她说。
可娘亲越是这样,越是纵容了她顽劣的脾气。
后来就连在外人面前,都敢对自己的娘亲拳打脚踢,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
反正因为不管她做什么,二姨娘都无条件的宠爱着她,闯了再大的祸,也总会给她擦屁股,把责任第一时间揽在自己身上。
从前姜凤卿就觉得二姨娘长相温婉,比自己亲娘对她都好,为何二姨娘不是她的亲娘呢?
现在想来,真是好一招捧杀!
宠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面前都敢顶嘴胡来,若不是有外祖父那样殷实的家底顶着,她和姜家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小姐,夫人、夫人已经在廊下站了快一个时辰了,您就不要再责骂夫人了……”小盈抬眼怯生生地看着姜凤卿,往常小姐怎么看夫人都不顺眼,每次见到夫人都要挖苦几句,她看着实在于心不忍。
姜凤卿的泪水流的更加肆无忌惮,她抬手抹了一遍又一遍,脸上还残留着泪渍。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这一举动明显把身侧的小盈吓了一跳,急忙掏出手帕替她拭泪。
姜夫人急切地向前迈了一步,满眼担心地看着她,抿了抿唇,犹豫着问:“凤卿,你可是不愿看见为娘?”
说着,姜夫人就向后退了几步,不舍地看着姜凤卿,眼眶泛了红,“你别哭啊,你不愿意看见为娘,为娘这就走着回府,不让你看着心烦。”
眼看姜夫人挺着僵直的背影走远,姜凤卿赶紧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脑袋放到她肩膀上,低声喃呢:“娘亲,我想你了……”
顷刻间,泪水就打湿了姜夫人的肩膀。
姜夫人身形一僵,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姜凤卿,红了眼眶,指尖刚摸到她脖子上的红痕时,手就像触电般缩了回来,转而握着她的手仔细摩挲着,“凤卿,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姜凤卿吸了吸鼻子,擦掉脸上的泪水,眼眸转动,话音里还有哽咽:“皇上明察秋毫,还了女儿一个清白。”
倒是小盈一脸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夫人,你是不知道,刚才在长春宫里的局势那叫一个紧张……”
姜凤卿耳朵像是被两团棉花堵住,听不清小盈描述刚才发生的事,只是痴痴地看着姜夫人。
上辈子娘亲不同意她嫁给南宫琢,说南宫琢那人虽看上去谦和有礼,但总是和别人隔着一层。
当时爹爹想要拉着外祖父力挺南宫璃,娘亲和爹爹大吵了一架,此后和爹爹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差,到最后娘亲宁愿把自己关进佛堂,都不愿意再见爹爹。
娘亲一向对爹爹言听计从,当时却一直躲在佛堂不出来,任爹爹怎么哄都不出来。爹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气之下把佛堂砸了个粉碎。
娘亲无奈,只得自请休书一封,离开了姜府,却也没回白家。
娘亲从那个时候就消失了。
当时姜凤卿更是不想见娘亲,现在想来,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娘亲,竟是她负气离开的场景。
姜凤卿颤抖地摸上了姜夫人的鬓角,心脏隐隐作痛。娘亲如今不过才三十五六岁,就有了白头发,神色也苍老了些许。
这一瞬间,姜凤卿切身地体会到了恍如隔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