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俊一棒敲落。
那高家子弟眼睛一翻。
吭都没吭一声,悄无声息就要软倒。
他已经张开,搭在弓弦上的箭矢,即将飞出。
雷俊另一只手,早准备好的一张定身符贴上去。
对方已经没有生命的身体,暂时僵立在原地不动。
连他双臂,都暂时保持紧绷,仍控住弓弦和箭矢。
如果有人远望观察,则这里和先前看似一样。
只是没人知道,这高家子弟的后脑勺,已经凹陷下去一块。
风雷符的夜风加持下,只要雷俊愿意,他现在一棒子敲人脑袋上,都不会发出声音。
虽说好像因此缺了点感觉,但总体来讲,雷俊满意效果。
这些高家子弟虽然是下三天修为,但修行儒家神射一脉传承,感知和洞察能力都相当敏锐,身体反应也灵敏。
可雷俊天将符与风雷符两个本命法术合一的情况下,仍然悄无声息依次摸到一个又一个守在山林制高点上张弓搭箭的高家子弟身边。
然后,就跟打地鼠一样,一人一棒子。
等把外围清理一遍后,雷俊方才重新下山,步入山谷。
山谷中,另外一些高家子弟,分散在深谷裂缝周围,做包围伏击状,就等着目标从地缝中刚刚冒头出来的时候,突然暴起围攻。
不过,等了一段时间后,始终不见雷俊现身,高家人心中也难免怀疑。
如果他们的目标先前没有下谷底裂缝中,而是已经离开绮罗谷,那大家现在就是白白浪费时间了。
浪费点时间不要紧,却可能因此错过今日大好机会。
像今天这样隔绝内外讯息,阻碍天师府真传向外传讯,这年轻道士又一个人落单的机会,可不易寻。
如果成功,神不知鬼不觉就除掉一个道门很有潜力的年轻天才。
错过今天机会,再找就难了,实在可惜。
为首中年儒生身旁,有人悄声问道:“三叔,会不会?”
“再耐心等待片刻。”中年儒生吩咐道:“片刻后还不见人,我们再做决定。”
命令吩咐下去,散布于周围的高家子弟纷纷听命。
一个年轻人小心翼翼藏身在地面裂谷外的岩石后,全神贯注,盯着前方黑黢黢的深邃裂谷。
对于其他方向,他没有分心旁顾。
如果山谷外有别的敌人或威胁靠近,那些身处山岭上制高点位置的同族,视野开阔,会第一时间发现,出声示警并放箭掩护。
他们这些身处山谷内的人,眼下只需要专注那道裂谷。
当谷中有人上升要出来之际,予以迎头痛击!
年轻人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徐徐将自己的长剑,自鞘中抽出。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略微焦躁的心情。
然后……
他就没了气。
一根短棒,一头粗来一头细。
细的一头握在雷俊手里。
粗的一头敲在对方后脑勺上。
定身符再一贴,已经没了气息的尸体保持原地不动。
雷俊身如夜风悄无声息离开,绕着地缝裂谷,再找下一个目标。
那为首的中年儒生,久等不见目标人物从裂谷下出现,心中也怀疑己方一行人空等了。
他眉头紧皱吩咐紧跟在身旁的几个同族子弟:“招呼大家先集合吧,但不要乱。”
有两人点点头,分别绕行裂谷两边去叫人。
大家心中都还存了万一的指望,也担心敌人正好就在这时突然从裂谷里上来,所以动作仍小心翼翼,充满警惕,随时准备出手。
中年儒生盯着裂谷又看了会儿。
他忽然感觉不对劲。
散出去分散埋伏的人手,没人过来集合。
连去招呼的那两人,也同样不见回来……
有事?!
可周围守在山上的神射手们,都没有示警和放箭啊。
中年儒生忽然心头发寒,浑身汗毛倒立。
太阳虽以西斜,但日光尚足。
但郎朗天日下,这片绮罗谷中,竟让他生出白日见鬼的感觉。
“何方鬼蜮,给我现形!”
中年儒生横剑当胸,瞠目大喝。
他衣衫飞舞,文华才气冲霄,竟然显化出堂堂威武凛然之气。
剑气如雨,向四周迸发。
这一下,伴随剑气外放,中年儒生心中猛然生出警兆,有所察觉。
他霍然腾身而起,跃到半空。
视线环顾一周第一时间视野里没看到敌人踪影。
只有先前派去叫人的一个年轻子弟,表情有些茫然和惶恐地往回疾奔。
正是中年儒生亲子。
他惊讶发现自己父亲升空。
同时看见中年儒生猛然瞪大眼,目眦欲裂。
因为,就在那年轻高家子弟头顶上方,分明有一根短棒高高举起。
不等中年儒生阻止,那短棒已然向下敲落。
“咚!”
“砰!”
眼见中年儒生有所察觉,雷俊这次便不收着声音了。
伴随“咚”地一声响,那高家子弟吭也不吭一声,“砰”地扑在地上。
“孽障敢尔?!”
中年儒生一声怒喝,身形向前滑落,从天而降,含怒一剑直刺雷俊。
滔滔剑气在这一刻汇合,化作剑气长河,横贯半空,浩浩荡荡随这一剑一起刺向雷俊。
雷俊淡定。
本命天将符之余,他还另加一张天师府嫡传的高等灵符五丁开山符。
灵符之力交互,他身上光芒闪烁,本就高大的身躯仿佛再次凭空高涨一截,如道门护法天神下凡般威不可当。
其手中短棒,也在光辉流转下,像是自动延长,变成一支长棒。
迎着浩荡长河一般的滔滔剑气,雷俊挥棒。
然后……
半空中从天而降的中年儒生,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倒飞回去。
浩荡剑气长河,随着雷俊挥棒,中央为之一空,气浪纷纷向两边撕裂开。
中年儒生手中长剑,剑刃寸寸断裂,剑柄也脱手飞出。
他本人鲜血狂喷,划过半空,重重砸在山林间,枝叶横飞。
尚在原地的雷俊眺望山林,挑了挑眉梢。
少顷,山林中走出一人。
却是个中年僧人。
僧人衣着简朴,满脸苦相,神情严肃。
他手中提着另一个重伤垂危的,正是方才被雷俊打飞的中年儒生。
先前看上去温文儒雅的儒生,此刻全身染血,奄奄一息。
能保住性命,全多亏那苦行僧模样的僧人及时接住他。
“我佛慈悲。”
苦行僧轻轻将中年儒生放下,然后面向雷俊双掌合十:“小道长出手,未免太过狠辣了,虽然道不同,但你我皆方外之人,理当慈悲为怀啊。”
雷俊视线不再看那半死不活的中年儒生,只平静目视僧人:“和尚怎么称呼?”
他语气有些不客气,那僧人也不动怒,面上表情仍肃穆:“贫僧德相,悬天寺门下,小道长可是龙虎山天师府高足?”
悬天寺。
佛门四大圣地之一,位于北方晋州。
平日里相对低调,但在当地百姓心目里,寺中高僧个个皆如万家生佛一般。
但雷俊只是平静目视对方:“和尚早知贫道是谁,何必明知故问?”
德相和尚:“贫僧偶然路过,不忍见厮杀殒命,因而尝试为双方调解一二……”
雷俊:“和尚出家前,姓叶还是姓高?”
德相和尚:“出家人四大皆空,出家前种种,皆是尘缘。”
雷俊问得突然,德相和尚倒是也面不改色,答得顺溜。
可雷俊听了却笑笑:“拿起就是放下,放下就是拿起,和尚这个道理倒是悟得很透,前缘不仅不放下,还拿得更紧。”
说话同时,他抄起手中长棒,一步迈出,转眼间就到德相和尚面前,一棒当头打落!
苦行僧模样的德相和尚保持双手合十不动的模样。
其黝黑的身体表面,浮现淡淡琉璃色的宝光。
琉璃宝光笼罩下,竟像是形成一只钵盂,将德相和尚保护在当中。
雷俊凶狠一棒,打在钵盂上。
琉璃色的钵盂表面出现裂痕,但未碎裂。
双方视线中,同时又惊讶之色闪过。
德相和尚不再开口,默诵经文。
琉璃色的宝光重新凝聚,这次转为莲花模样。
莲花盛放的同时,再次将德相和尚保护在中央。
雷俊却没有继续进攻。
他身形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仿佛脚步从来没有移动过。
然后,果然就见保护德相和尚的巨大莲花周围,又出现几朵小型莲花,皆是琉璃宝光凝聚而成。
莲花气息内敛,看上去没什么特异之处,但当中似是蕴含神妙。
佛门四大圣地,虽然都是佛门道统,但传承各有独到之处。
如先前争夺天师印一战时意外插手的龙嘉上人,就是西陲金刚寺的大长老,所修持的佛门传承,称金刚一脉,外界也习惯上称之为手印法。
而晋州悬天寺,则是佛门持戒一脉修行路数传承的圣地祖庭。
悬天寺传人,持戒修行,经年累月,加持戒律于己身,形成浩大而又玄妙的力量,但又常年克制,多数时候只专注于自身修行。
故而世人一般皆言,悬天寺高僧最是低调,也少与人争斗。
当真同人实战斗法,总体而言,确实缺少克敌制胜的强力手段。
不过,克敌不足,自守有余。
只要不破戒,戒律源源不断加持下,固然是一种限制,却也会为悬天寺传人提供神妙的保护,任外界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修道界举世公认,单比护御之法,佛门持戒一脉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连道家丹鼎派的人体大丹都自叹弗如。
整体境界实力相若的修士之间较量,几乎没有哪一派敢说自己有把握攻破佛家持戒的防御。
此刻雷俊眼前的德相和尚,就是撑起莲花一朵,隔绝外间风雨。
要说佛家持戒一脉只能放手一点主动对敌的手段没有,倒也不至于。
他放在外面的几朵小莲花,就是主动攻击的手段。
不过这手段杀伤力不足,更多是用来限制困住敌人。
戒律用于自持,不可强加于人。
但修为到了中三天层次的悬天寺弟子,多少可以尝试“教化”、“感化”一下世人。
如果是下三天修为的悬天寺弟子,那就真的只能干挨打不还手了,好在同境界基本没谁能打得动他们。
悬天寺弟子大多与世无争,又做苦行僧式的修行,处事低调,所以也少有人找他们麻烦。
但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雷俊平静看着德相和尚。
对方是十足十悬天寺弟子苦行僧的卖相。
一身悬天寺修为和佛法也不假,正儿八经的四重天境界佛门持戒一脉传人。
但持戒与持戒,也可能有不同。
学同样的道法,可能是完全不同的人。
雷俊先前就隐约觉得,对方另有高手隐藏。
德相和尚现身后,也果然不出预料之外的拉偏架。
悬天寺地处晋州,因为素来低调,所以同晋州叶族、泽州高家等世家名门关系不那么紧张。
但理论上来说双方关系就算不紧张,应该也不至于多么亲密。
除非……
天师府自家就有方简、楚安东、楚昆等弟子,雷俊很联想到,晋州叶族或者泽州高家,也有可能渗透悬天寺。
方简、楚昆他们入了天师府,虽然不曾与家族断了联系,但总体而言,他们更多以天师府弟子自居。
眼前的德相,则似乎是另一种情况……
雷俊再次动了。
德相全神贯注,诵念经文。
雷俊长棒挥舞间,将几朵小莲花全部打碎。
不等德相有下一步反应,雷俊就再次到了巨型莲花面前,狠狠一击!
霎时间,那仿佛长存不坏的巨型莲花上,也有琉璃宝光和花瓣飞舞散落,被雷俊打得不停崩飞。
德相脚下不可抑制地后退。
他身体周围巨型莲花缩小,重新化作一朵更小但也更凝练的莲花,护住自身。
泽州高家虽然也是一地煊赫名门,但比起天师府、晋州叶族而言,传承和底蕴都有所不如。
大家都是四重天修为,那中年儒生无法与雷俊争锋。
出身佛门圣地悬天寺的德相和尚,虽只固于防守,却明显顽强地多。
只是德相一退,莲花一缩,原本被他护着的中年儒生,没法跟他一起退,就此暴露在莲花之外。
雷俊看着德相,动作不急不躁,抬起一只脚。
然后当着德相的面,一脚踩在那中年儒生脑门上。
中年儒生瞪大眼睛,但抵不住脑壳迸裂,就此一命呜呼。
。